A

如果你认为植物不会跑不会逃，所以吃蔬菜水果过活就比吃兔子肉鹿肉容易，那么你错了，大错特错。

人类惯于自别的动物身上掠夺一切，却绝不容许我们从他们那弄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棵卷心菜。

上个星期我从他们的菜园里带走一棵卷心菜，代价是一条受伤的后腿。这一次，我不知道我将付出什么。

我深深吸气，鼻腔里满是泥土和草根的味道，不管那会是什么，我都得去。

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孩子们只能在早餐时分到一点卷心菜，其它时候就得以妻子找来的芹叶苋裹腹。那些背面布满细细绒毛的芹叶苋，在喉咙里时像小刀，到了胃里像毛球。孩子们努力吞咽，不让自己把它们吐出来的样子，真是让我无比心酸。

“你就不能去弄好点的食物回来吗？！”

行动不便，只能躺在家中的我冲妻子发火。我知道自己的举动多么蛮横无礼，也知道她会默默忍受，原谅我，塔丽娜是极其温柔坚忍的母亲和妻子。我还知道，为了找到这些稍能下咽的芹叶苋，她的两只前爪定被划上了伤痕无数。芹叶苋总是和鼠须草长在一块儿，后者的细细叶片边缘锋利如锯。

我知道即使还要再吃一个星期的芹叶苋，塔丽娜也不会靠近菜园一步，不是因为她觉得偷窃可耻，——如果我们有一片小小菜地可以种植卷心菜、胡萝卜和莴苣，谁还会对人类的那些个头大味道却寡淡无比的蔬菜感兴趣。塔丽娜绝不会靠近菜园一步，不因为怯懦，只是因为她血液里崇尚稳健安定的因子，要是她也受伤，孩子们就会连芹叶苋都没得吃。

可我是一只公兔，我有冒险的义务与渴望。

B

天渐渐黑了，风吹在颊上，像往嘴里塞了一块薄荷糖，我在静静伏在围墙边那丛变叶葵之后。

如果那只野兔跑来偷卷心菜，我一定要把它赶开。那只身形修长，双耳高耸的灰色野兔，我知道它住在原离菜园的谷底里，那里很是荒凉，即便在植物们乐于生产的春季，也难以找到食物，所以它才会来菜园冒险吧。

我很喜欢兔子，不是那种软绵绵白胖胖的宠物兔子，我喜欢身形矫健的野兔。很久以前，我收养过一窝没了父母的小野兔，可惜它们没能熬过帕布斯草原寒冷的冬天。

冬天已经过去，那只精健的公兔子家一定又添了一窝小兔，就是因为家中嗷嗷待哺的几张小嘴，它才会拖了并未痊愈的腿，再次冒险吧、

上午看到菜园围墙边那几个浅浅爪子印，我就知道它今天傍晚定会出现。

我一定得把他赶走！不可以让它碰园子里的菜！

上次没能抓住它，雷叔叔干脆把那个半毁的陷阱拆掉，隔几天却拿来了一包毒药。我听到他合爸爸商量着把药放到草地里，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把它洒在哪里。多半是卷心菜吧，上次兔子偷的就是卷心菜，这几天的晚餐的蔬菜沙拉里也只搁了莴苣和胡萝卜粒。

所以，绝对不可以让兔子吃到卷心菜，我要把它赶开！

C

莴苣的个头都太小，胡萝卜拔起来太费时间，还是拣卷心菜吧。虽然它们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是营养够。

野兔在心里思索妥当，选定一颗肥大的卷心菜，轻巧蹦跃了过去。只几爪，一株分量十足的卷心菜就被他从土里拔拉了出来。兔子的喉咙里轻微地咕噜了一下，那是他在咽口水，也只是咽咽口水了，他并没有去咬那卷心菜，哪怕是一小口。

或者应该多摘一棵？

片刻的犹豫足够让男孩发现它。他直起身子，嘴里吁吁地低嚷，想把兔子赶走，又担心声响太大惊动其他人。

兔子不再犹豫，带着那棵卷心菜，拔腿就跑，身体在空中拉成一条漂亮的直线。

男孩急了，一边跨大步追过去，一边把手里攥着的小土块扔过去，希望它受到惊吓，把卷心菜留下。

被男孩握成小块的土砸在兔子身上，轻微地砰了一声，随即散开。兔子毫不介意地向前奔去，几个纵身吼在已渐浓郁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男孩在菜园里呆呆立着，直至被母亲派了妹妹来叫了进屋吃饭。

也许兔子拿走的那株卷心菜正好没有粘到药……

也许叔叔他们其实是把药洒在莴苣和胡萝卜上……

喏，今晚的餐桌上，不是有卷心菜了么。

男孩拔拉着盘子立的食物，前所未有地在餐桌上保持安静。

在远离这个有暖暖灯光、热热饭菜的地方，野兔一家静静蜷缩在一起，它们的洞穴立自然不会有灯，几片卷心菜叶子散落在地上。

火 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