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沙发送猫

By流火

　　

　　A

　　

　　我想养猫很久了。

　　独自在遥远的异乡住着，要是每天回家时有只毛绒绒的小猫出来迎接，看电视时有只暖融融的小猫抱着，孤单的感觉会减少很多吧。

　　“猫不是玩具。”一直很关照我的同事姐姐说，语气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隐约透出严肃乃至严厉的味道，“养宠物意味着责任，猫不是毛绒玩具，主人需要时就拿过来抱着玩。”午餐时间的后半部分，就这样变成了养猫知识讲座。

　　终于走出餐厅的时候，我深刻认识到：是，我还没准备好养猫。

　　可是，养这样的猫，应该没问题吧？

　　浑身雪白柔软，像个棉花团似的小猫，乖乖地趴在我的腿上，轻轻摸它的背时会把尾巴竖起来振一振。

　　只要买下这张沙发，就可以得到附赠的小猫。

　　“不用喂食……无须清洁……不会生病……”店员噼里啪啦数出大堆沙发小猫的好处，“只要人坐在沙发上，猫就会出现，保证手感、温度、反应和真猫一模一样。”

　　“人不坐在沙发上时呢？猫就不见了？”

　　“是啊，人不在的时候要猫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站了起来，怀里的小猫果然瞬间消失。

　　本来都已经打算掏钱包了，现在看来，还是不要买的好。

　　“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不太会说话，对我们的产品了解也不够全面。”才迈开步子，便被另外一个店员拦住了，“人不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猫也可以出现的。”

　　她把一个抱枕塞在我手里，引我靠近沙发。“只要在沙发上放两个我们特制的抱枕——”她看一眼之前的店员，他迅速在沙发上放了一个抱枕。她又看看我，我愣了愣，也把手里的抱枕放到沙发上去。

　　浑身雪白，像个棉花团似的小猫，果然又出现了。

　　“抱枕是可选配件，当您不方便呆在沙发上时，只需要放两个抱枕，小猫就会自己在沙发上活动玩耍。您在屋子里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也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它。”资深店员果然不一样，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很舒服。

　　“主人不在的时候，小猫会比较孤单，所以如果您买两个抱枕的话，我们还会免费赠送一个特制的毛线团。”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沙发抛过去一个线团，小猫一把扑住它，用爪子拨弄着玩起来。

　　“我们店的沙发本身就品质可靠，再加上附赠的可爱小猫，买回去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很多客人都介绍朋友来买呢。噢，对了，猫的样子是可以挑选的，”她掏出一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对准沙发上埋头玩线团的小猫，“您想要什么品种的猫？大点的小点的？纯色的还是带花纹的？对眼睛颜色有什么特别偏好吗？”

　　“不不，”我侧身迈了一步，把遥控器和小猫隔开，“我就要这只，不用换了。”

　　“那么您是打算买我们的沙发了？抱枕也要的吧？”

　　“嗯，抱枕也要的。”

　　“沙发的颜色也是可以挑的，您想要什么颜色？和猫一样的白的吗？”

　　“深灰色吧，比较耐脏。”

　　“好的，深灰色沙发一张，送白色H1028号小猫一只，抱枕两个，送彩色线团一只，合计998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呢？”

　　“刷卡好了。”

　　不得不说，除了某个别店员外，这家店还真是满不错的，付完款后，我随店里免费送货的车回到自己的小屋。送货的师傅很热心地帮出谋划策挪动家具，最终把沙发摆在离电视和窗户距离都最合适的位置。

　　送货师傅离开了，我关上门，迫不及待地跑到沙发边，轻轻坐下。身体微微陷入沙发的瞬间，小猫出现了，白白的，软软的，像个棉花团似的小猫，欢快地扑进我的怀里。

　　真好啊，我也有小猫了。

　　

　　B

　　

　　家里有只小猫的感觉可真好。

　　虽然小棉花团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沙发，不能在我下班回家时跑门边来接我，但我一打开家门，一眼就可以看见它。

　　我坐到沙发上时，小棉花团总会腻过来，伏在我腿上，窝在我怀里，踩在我肩上，有时候还会爬到我头上。

　　我去厨房做饭，或者去书桌边写东西，不能呆在沙发上时，小棉花团就自己挠毛线团，蹭抱枕，舔毛，打滚，在沙发靠背上来回走来走去，一刻也不停歇地动弹个没完。

　　我觉得它老动来动，完全不休息不太好，于是试着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把抱枕从沙发上拿开。瞬间消失不见的小猫，应该算是睡觉去了吧。

　　让小棉花团跟着我同步睡觉起床一周后，我觉得它看起来有点恹恹的，没以前精神了。打电话去卖沙发的店里问，店员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说沙发小猫虽然拟真度很高，但毕竟是虚拟物品，是不需要进食排泄，也绝对不会生病或者精神不好的。店员还表示，小猫的能源盒在沙发内部，出厂标配可保用十年以上，十年后能源用光也只是小猫再不出现而已，不会有什么能量不足猫会活力不够这种事。

　　虽然店员言之凿凿，可我还是觉得没法安心。思来想去，考虑到既然小棉花团是被我强制睡觉后出的问题，那就把这个取消好了。唔，猫明明是夜行动物嘛，晚上让它睡觉的确不太对。

　　几天后，小棉花团果然又恢复了健康。打电话去质问店员，对方态度虽然很礼貌，但听着总一股子在憋笑的味道。“客人您别开玩笑了呵呵。”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客人您脑子有毛病吧哈哈”吧。

　　我也觉得自己脑子也许真有点毛病了。

　　睡觉问题暂时解决了——某日我下午返家取落下的文件时，发现小棉花团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原来它是会自己找时间睡觉的——我又开始担心猫的进食问题。

　　店员说有那个什么“能量盒”，意思就是说小棉花团一直吃的就是盒里的“能量”啰。老是吃一种食物，也太可怜了吧，而且要吃上整整十年哎！我试着把各种食物带到沙发上，让小棉花团吃，可它根本看不见，也碰不着它们。小猫的世界里，只有我、沙发、抱枕、毛线团。

　　不得不又拨打沙发店的电话。

　　“我们没有猫食可卖，我们的猫不需要进食。”店员又把那套能量盒的说法讲了一遍。

　　“那玩具呢？”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你们有毛线团和抱枕，应该也有别的玩具吧。比如猫抓板什么的？”

　　“不好意思，暂时还没有，不过您的这个提议很不错，我会把它转达给总公司，也许稍后真会有这类产品卖呢。您的手机号码我们这儿有记录，一有新产品我们会立刻联系您的。”

　　“好吧，我等着，一定要通知我啊。”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住又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对方让我继续等。

　　“研发新产品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要对消费者负责，粗制滥造的速成产品是绝对不行的。有新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人家说得很有道理，我只能继续等。

　　于是第二个月也过去了。

　　我已经越来越等不下去了，每天回家时看到小棉花团欢快地在沙发上嬉戏，我的心中都忍不住涌起无限哀伤。

　　我的小猫，它温暖柔软，活泼可爱。可它不能喝牛奶，不能吃小鱼，不能洗澡玩水，不能钻桌子跳书柜，不能挠地板撕窗帘，不能在猫砂盆里拉屎尿尿，更不做不到不守规矩随地大小便。它甚至都不能晒会儿太阳——我住的小屋只有阳台能照到点眼光，可阳台门太窄，沙发搬不出去。它完全没法出门去玩，顶楼种满花的天台、楼下的草坪、小区西北角的鱼池、更远点的有车有人的马路、不算漂亮的小公园、有点脏有点闹腾的菜市场……

　　“我觉得你可以养猫了。”又是午餐时间，同事姐姐静静听我讲完一大堆关于小棉花团的话后说。

　　“我已经有猫了。”我说。

　　“再多养一只。”她说。

　　随后她迅速联系朋友，带我去领养了一只小猫。

　　新的小猫和小棉花团完全不像。它是只小狸花猫，黑黑瘦瘦，眯着眼，不爱理人。我决定叫它“烧糊了的卷子”，同事姐姐听到这名字后笑了好久，笑完了连连夸这名字起得太形象了。

　　烧糊了的卷子一进家门后就迅速从我怀里跳走了。

　　烧糊了的卷子跳上沙发，把毛线球从小棉花团手里一把拍飞。

　　“嘶——吆”小棉花团发出一声惊叫。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小棉花团叫，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喵喵”或者“咪咪”。

　　店员有说过沙发小猫能发声吗？我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滚成一团的两只小猫。

　　店员有说过小棉花团除了主人、沙发、抱枕和毛线团，还可以碰到别的猫吗？

　　我踢掉鞋子，迈步朝沙发和小猫们走去。

不管什么店员了，店员只想着把沙发卖出去，关于小猫，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2012年1月3日 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