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调皮了。踢球砸坏邻居家的玻璃，骑车撞翻路边的小孩；踩坏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花苗，蹭脏才晾洗好的衣衫；吓跑已经上钩的鱼，轰开正在孵蛋的母鸡……

爸妈不得不买了个道歉机器人跟着他，随时帮忙补救，随时替他道歉。

大家都有点习惯他的捣蛋劲了，小孩子嘛。再说道歉机器人道歉的态度真是诚恳，圆圆的大眼睛真是无辜。摸摸装好的玻璃，拍拍含着糖又笑起来的小孩，看看被小心重栽过的花苗……很容易就接受了道歉。

可这次不一样。她怎么也不肯接受道歉。

只不过是弄丢了本画册嘛。女生果然小气。

她是他的同学，还是同桌。每天都要见面的人，老板着脸对你感觉可真不好。

他指挥道歉机器人到她面前说了一百遍对不起，她理也不理。

他让道歉机器人每天写一封道歉信送给她，她看也不看。

他派道歉机器人跑遍全城，想买一本同样的画册还她，没买到。于是另外挑了十本很好看的画册给她。她头也不抬就说不要。

他指挥道歉机器人在学校门口拿大喇叭叫对不起对不起王小咪对不起。

他带着道歉机器人在她家楼下拿大喇叭唱王小咪王小咪对不起王小咪。

他让道歉机器人连写十封道歉信。在她家的窗玻璃上贴一封，大门上贴一封，楼梯间贴一封；在她的自行车把上贴一封，上学时会经过的梧桐树上贴一封；在学校的公布栏上贴一封，班级的小黑板上贴一封；在她的课桌上贴一封，椅子上贴一封，书包上贴一封。

她把书包上的道歉信扯下来，更生气了。“你真讨厌！绝对不要原谅你！”

他回家后又研究了一遍道歉机器人的说明书，所有的道歉程序都已经动用过了。怎么她还是不接受道歉？真奇怪。是因为这个机器人不够好吧。

他跑去缠着爸妈买一个最新款的道歉机器人。

不行！爸妈都觉得新款道歉机器人实在太贵，他怎么哭闹撒娇也不给买。

“你可以换个同桌。”妈妈说，“那样就不会老看见王小咪板着的脸了。”

“换个班，要不换个学校也成。”爸爸补充。

他还没考虑好是换同桌还是换班级还是换学校，王小咪就搬家转学走掉了。

新同桌是个男生，和他一样调皮，被惹到就立刻报复回来，完了两个人拍着肩膀哈哈大笑，连道歉都不需要。

很多年以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非常调皮的一个男孩，四处惹事。这个时候道歉机器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早已经停产，他只能亲自出马代替儿子道歉。

有着当年的丰富经验，他总能挑选最佳道歉方法，迅速取得原谅。

“爸爸你太厉害啦！”道完歉回到家时儿子总是抱着他笑嘻嘻大叫。

终于有一天儿子也惹到同桌的小女生。小男生把小女生的新裙子剪了个大洞。

他带着条更漂亮的新裙子上小女生家，一进门就一叠声先跟小女生妈妈道歉。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越看越觉得眼熟的小女生妈妈很容易就接受道歉，却怎么也不肯收下裙子。

“我不要裙子，也不接受道歉，李小立我绝对不要原谅你！”小女生嚷嚷着从卧室冲出来，打断大人们客气的推让。

他愣了愣。她笑起来。

“明天到了学校让你家李小立自己和她说句对不起就行了。”她看看又冲回卧室的小女生，然后转过头笑笑说，“只要他亲口道个歉，莉莉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又在这屋子里坐了几分钟，喝了几口女主人端上来的茶，然后带着裙子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对送他出门的女主人说：“谢谢你。”说完后又停一停，又补上一句：“对不起。”

然后他就回家教训儿子去了。

1297字 2007-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