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学期结束,假期开始,除完成一点假期作业外,谢小刀便整日吃吃睡睡,无所事事。素来认为勤奋是最大美德的妈妈看了便要生气。
“你该去背只泡沫盒子卖冰棍。”妈妈说,“一个暑假下来正好把自己的学费赚出来。”
到寒假时,她的这番说辞中,冰棍将变成糖葫芦。
然后从夏说到冬说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小刀在餐桌上宣布要去做暑期工时,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妈妈。
“就你能做什么?天气那么热,生了病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够药费。真要做工,在家帮我擦地好了,一小时也算你八块。”
爸只是笑嘻嘻:“是去哪打工?不会真是卖冰棍吧?”
当然不是,小刀知道自己,要真卖冰棍,卖掉的肯定还不及她自己吃掉的多。
“是花店。米妮也同我一起。”
米妮大名米珊珊,因幼时老在头上扎一只粉色大蝴蝶结而得了外号,一直被叫了这许多年。连老师和长辈们都不再用原名唤她。
“花店不错。在室内不会太热,又不像餐馆什么的油急火热那么危险。”爸爸帮小刀说项,“你不是一直嫌小刀太男孩子气,到花店打工,说不定还能学点插花什么的,也能稍微提升点淑女气质。”
“爸……”听到这里小刀不高兴了,这到底是帮她还是损她呢。
妈妈倒是渐渐松口:“既然是和米妮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孩子做事一向稳当。”
“真不知谁才是你女儿。”小刀撅着嘴念叨,心中早就雀跃不已。她一早知道搬出米妮来准能成功。
打破三只长颈花瓶,弄洒四次水,十个手指有五个被玫瑰花刺扎破后,小刀正式承认自己出来打工是个错误。
她垂头丧气缩在店角,看米妮利落地协同店主清扫玻璃碎片,拖干地面水渍,又把花束分门别类摆好。
忙完这些,米妮去倒垃圾,面容秀丽像个大姐姐的店主走向角落里的小刀。
是要让我滚蛋了,小刀沮丧地想。第一天出来打工就被开除,回家准被嘲笑至死。她很想继续缩在角落,乃至把头埋进膝盖,捂住耳朵就不用听那残忍话语。
可那也太孩子气了,小刀记得自己已经不止三岁半,只得站直身子,垂着手,听店主用和气的声音说:“我看你不太合适在店里帮忙,不如……”
小刀本以为接下来该是,不如你自己开门出去,明天不用再来。
可是她说:不如我给你另外介绍一份工。
另外一份工?
小刀今天上午的表现让人觉得她会合适做什么?拆房子还是开洒水车?
胡思乱想之下,一直皱眉瘪嘴的小刀忽然嗤地笑了出来。
店主姐姐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但随即说:“笑便是答应了,那跟我来。”
她叮嘱已经倒完垃圾回来的米妮看店,便领了小刀出门。
“会骑自行车吗?”她问。
“当然。”小刀看她推出两辆半旧的自行车,过去帮手,“同时骑两辆都没有问题。”
这不是吹牛,小刀曾跟班上男生赌赛,左右手各挟一辆,身子在中间车上奋力踩踏,爬学校边的大坡。可惜最后她只得了第二名,拼不过方子竟那猪头。
运动细胞发达真是好,脑中乱想脚下一丝不乱。小刀行云流水地驱使小车紧跟在店主姐姐身侧。
“到了。”店主姐姐停住车,小刀也跳下来。这是一片小小野地,边上是偶有汽车曝突突经过的公路,除几棵大树外并无其它。
难道给小刀介绍的工作是开荒挖地种花?
小刀四下里张望的时候,店主姐姐似乎也在找什么。
“这里。”她拉拉小刀,引小刀走到一丛野花前。
“这是……蒲公英?”对花草再无知的小刀也认识这种大名鼎鼎的野花。
“要我干什么?把它摘回去还是挖回去?你店里要卖蒲公英?”
“不是。”店主姐姐笑了,伏低身子作个示范。
呼——
原本齐齐簇成一团绒球的蒲公英花朵,四散飘开。
呼——
小刀有样学样,鼓腮对着旁边的一朵大吹一口仙气。
哈哈,真好玩。小刀记得很久以前,还是小小孩子时候,她玩过这个。
可,这是工作?小刀疑惑地看向店主姐姐。
“这工作本来是由风婆婆她们做的,”店主姐姐解释,“但是她们年纪大了,眼神精力都不够,只能顾着大处,小问题都请零工来解决。”
“大事件包括运送雨云、推动河流、托举鸟群等等,小问题包括吹散蒲公英、拨响风铃、传送气味……”她进一步解释。
“传送气味还算小问题啊!”小刀嚷,买回一串不会响的风铃也就算了,要是饭菜都不再香,厕所都不再臭,日子还怎么过。
“小问题的是指操作起来琐碎细致,年纪大的风婆婆干不了,需要添加人手帮忙做的。也都是很重要的事啊,所以才要挑能干的人做呀。”
小刀立时把自己归入“能干的人”里,得意之下自然毫不犹豫接下新工作,到树荫下仔细研读店主姐姐交给她的小地图册。良久才想起忘记问新工作怎么计算薪资。
这份暑期工除了让小刀把车技练得更出神入化外,另一项功劳是让小刀发掘了自己的一门特长。原来她方向感极强,记路认路本事一流。
以前上学上街都是走熟了的路,偶尔有机会出门去陌生地方也只需要跟牢父母,自己丝毫不用费心,所以才一直埋没了小刀这一惊世才华。
小刀按照店主姐姐给的地图册的指示,把小城内外长有蒲公英的地段摸得一清二楚,并且设计出最佳巡视路线。上午巡五分之三,下午完成剩下的五分之二,每朵成熟的蒲公英斗能在一天内被送走。
“你干得很好。”假期结束时,小刀也得结束工作。
店主姐姐取出一叠钞票:“这是你的工资。不过,逆也可以选择另外的东西代替。”
她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瓶子。
“这是用后能使皮肤白皙的面霜,以及能让头发乌黑浓郁的洗发水。你可以任选一样。”店主姐姐朝小刀微笑,“特别的工作应该得到特别的报酬。”
小刀一点都不怀疑这贴着奇怪标签的面霜和洗头水的效用,只好奇她怎么知道小刀一直不满意自己微黑的皮肤和一头小黄毛。
“可不可以两样都要?”小刀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把两只瓶子都握到手里。
“真贪心呀。”店主姐姐呵呵笑起来。
“可以吧。谁让你工作干得那么出色呢。但你得继续替我们工作噢,你自己安排时间,保证每周都有把所有的蒲公英巡视一遍就可以。一直工作到十月底,就算结清。”
“成交。”小刀点头,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即使不再打工,她自己也会经常去探望那些蒲公英。
回到家小刀分别把两只瓶子抛给爸妈。
“擦脸的。”
“洗头的。”
她简单介绍。
爸爸说:“我以为你会把赚的第一笔钱拿镜框镶好呢。都用光了吗?有没有留一张?”
“都花掉了。”小刀说。
“啊,你这孩子,就知道乱花钱!”妈妈嚷起来,“一个半月工资也好几百块吧?就买了一瓶擦脸油一瓶洗头水用光了!还都是没见过的奇怪牌子,也不知道擦到脸上去会不会长包。”
妈一边念叨,一边喜孜孜拧开面霜盖子,用小指挑一点到手背上抹开。
“嗯,这香味倒是不错。”
“我是不是也应该现在就去洗头啊?”爸爱惜地摸摸他那日渐疏额顶,呵呵笑着说。
2007/6/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