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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哥哥的太阳眼镜

作者：流火　阅读：1135 次　时间：2006-6-24　来源：夏日痴（http://hoho.2230.net）

哥哥的太阳眼镜

A

哥哥有一副太阳眼镜。
我想要那副眼镜，我想戴着它看太阳。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哥哥说。
太阳好看的。我知道。
每个晴朗的日子，哥哥自己就会戴上太阳眼镜，仰起头，长时间地看太阳。太阳好看的。
如果你不把太阳眼镜给我，我就哭。
你哭吧。
如果你不把太阳眼镜给我，我就咬你。
你咬吧。你的新门牙长好了？
如果你不把太阳眼镜给我，我就告诉妈妈。
你去呀。
如果你不把太阳眼镜给我……
我转身离开那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我就自己做一副。

这并不太难。
铁丝，胶水，茶色玻璃纸，剪刀，钳子。
只需要很少几样东西，就可以把太阳眼镜做好。
我成功了。
虽然它不太好看。但是，我可以看太阳了。
我喜欢看太阳。以前没有太阳眼镜的时候我就喜欢。最喜欢正午的太阳，又白又亮。可是看一小会儿就会头晕眼花。现在好了，我可以一直看，一直看，看很久。天台上很热，除了我谁也不会上来。开始的时候，我坐着，像哥哥那样仰着头看太阳。但是那太累。后来我就躺下了。水泥地面暖烘烘的，是太阳给晒的。我喜欢。
我不知道哥哥看太阳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我看太阳的时候就只懂得想，好漂亮呀，真亮呀，我好喜欢噢。
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看过太阳。今天我想到了新的东西。为什么，我不是出生在太阳上呢？为什么我不是生活在太阳那样亮亮的星球上，而是生活在现在这颗黑呼呼，噢不对，哥哥说地球是蓝色的。好吧，为什么我要生活在一颗蓝汪汪的星球上呢？
不对。说不定我本来就是生活在太阳上。我在那儿出生。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爸爸妈妈领到地球上来了。我不喜欢这儿，太阳才是我的家。
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看太阳吧。还有哥哥，哥哥也是从太阳那儿来的吧。
我想回家，我想回我所喜欢的那颗亮亮的星球上去。
可是妈妈在喊我了。她在叫我回家吃午饭。唔，不是回家，是回房子那里。吃完饭可以喝一碗冰豆沙。我喜欢冰豆沙，绿豆的最好，红豆也不错。
太阳上会很热。并且没有冰箱。所以也不会有冰豆沙。
如果可以回那儿，我可以不喝冰豆沙。事实上，这个星期我的那份冰豆沙都倒给哥哥喝了。他也喜欢冰豆沙，他不会想去太阳那的。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大家开始午睡的时候，我都会带着我的太阳眼镜爬上天台。那是我去过的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我躺着看太阳，背靠在暖烘烘的水泥地上。信不信由你，只是暖，我不觉得太热。我以前一定是生活在太阳上的，所以我不怕热。
怎么样才可以回去呢？
这一天中午我像平时一样躺着看着我心爱的太阳。茶色玻璃纸后的光芒忽然闪了一闪。只是一闪，我就看懂了。太阳在告诉我，我可以怎样回家。
非常简单。
我脱掉上衣，摸摸痒痒了好多天的肩膀。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发出轻微地滋滋声，有什么要从皮肤底下冒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它们是我的翅膀。薄薄地，像阳光一样发亮的翅膀。以前我在太阳上，就成天拍着它飞来飞去。被爸爸妈妈带到地球上去以后，他们给我穿上了衣服，翅膀晒不到太阳，就藏起来睡着了。
瞧，我全都想起来了。
现在我可以回家。拍打着我的好翅膀。我迅速向茶色玻璃纸也掩不去它耀眼光芒的太阳飞去。

B

我有一副太阳眼镜。
弟弟很想要它。
但是我不给。不能给。
他想戴着太阳眼镜看太阳。
太阳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太阳好看的。他很不满地反驳。
其实我知道，太阳好看的。那颗光辉的星球，非常好看。
但是我能控制自己，并不老戴上太阳眼镜去看它。
我们已经离开那了。
每次看着太阳，我就对自己重复这个事实：我们已经离开那了。
是的，我们。我们的意思是我和弟弟。
我和弟弟出生在太阳上。
那个时候弟弟比现在更淘气，整天拍着翅膀到处乱飞。肚子不饿绝不回来。
在太阳上的那些日子很快活。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地球上了。爸爸妈妈把我们领到地球上来了。
太阳很好。但我能控制自己不老去看它。

我没想到弟弟会自己做了一副太阳眼镜。
其实想一想不难想到的。
铁丝，胶水，茶色玻璃纸，剪刀，钳子。
只需要很少几样东西，就可以把太阳眼镜做好。
他成功了。
我也没想到弟弟会自己就回了太阳。
我以前也想过回去的。但是，那个时候弟弟还小。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地球上。嗯，其实不是一个人，其实还有爸爸和妈妈。但是我不能。
我后来也想过回去的。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小了。肩膀已经很久没有痒痒过了，在太阳光底下露出脊背，翅膀不会再从皮肤底下钻出来。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他能，他成功了。

我站在天台上，看着地上弟弟的蓝色上衣。
它被太阳晒得很暖，软软地搭在地上，像一块蜕去的皮。或者，一个被咬破的蛹。
妈妈在叫我下去吃西瓜了。冰西瓜。天气热的时候冰箱真好，冰的食物真好。
弟弟再吃不到冰西瓜冰豆沙了。他喜欢那些。
太阳上没有冰箱。但是，那儿很好，很好很好。
弟弟可以不吃冰西瓜的，就像他可以不喝冰豆沙。

C1

我回到太阳了。
我喜欢的太阳，又白又亮的太阳，浑身冒火的太阳，很热的太阳。
我拍着翅膀，欣喜地飞来飞去。
就是这儿啊，这儿才是我的家。

太阳上有很多人。都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子。大部分的小孩子都比我小，偶尔有几个比我大的，但是只大一点。不像哥哥，哥哥比我大很多。整整六岁呢。哥哥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想起哥哥来了。
我在太阳上很好，可以成天飞来飞去，飞累了就落到地下用走的。饿的话，到处都有烤熟了的食物。烤得很好的食物，不比冰西瓜和冰豆沙差。当然了，它们不是冰的，它们很热。
我开始想食物的事情，就忘记去想哥哥了。

然后，有一天我又开始想食物的时候，就看到了哥哥。
不是想到，是看到。

C2
你怎么来了？
弟弟看起来很惊讶。
我疲倦地微笑。
我怎么不能来呢？我也在太阳上出生。我的弟弟现在还在太阳上。
我收拢翅膀，慢慢落到弟弟跟前。
他越来越惊讶。
噢，好吧，是应该惊讶的。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小。
可是，我说过的，长大了的人是不会再有翅膀的。我想回太阳，只能变小。
好像有点太小了。
我仰起头看着弟弟。
现在我比你小了。
我会照顾你的。弟弟不惊讶了，他伸出手抱住开始软软倒向地面的我。
是的，你会照顾我的。我倒在弟弟的臂弯里，安心得合上眼睛。然后你会发现照顾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小孩好难。然后你会答应，会答应被爸爸妈妈领回地球。他们才懂得怎么照顾很小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