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题记
很多年以后，她总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
仿佛那一幕就只发生在昨天。
那是年级里的晚会，关于汇演关于舞台，学生们总是很热衷的。也许那仅是生活中的一小抹色彩，然而很多时候，年轻人的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喜欢便是喜欢了，别人这样，她也这样。
她实在是再平凡不过的女生了。相貌普通，成绩普通，就连性格也是普通的。可不知为什么，女孩忽然就有了登台的机会，这多少令她自己暗暗诧异。“身边有多少的卧虎藏龙呵”，她这样想。平凡如斯的她偶得垂青，这反令她隐隐不安起来。因为自己的平淡无奇，就像一株野草被移植在一片奇花异木之中。
……
一片喧哗中，女孩站着，安静地，顺着眼不说话。在这狭小拥挤幽暗的后台中没有女孩认识的人。望着那些衣着光鲜活力四射的女孩，她下意识地向黑暗中缩了缩。女孩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把琴，昏暗的灯光下棕褐色的梨木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她轻轻拨动了琴弦，一股熟悉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这多少缓解了她心中一触即发的紧张。这么许多年，这把琴始终陪伴着女孩，见证了她的每一个点滴，拙稚与成熟，高峰或低谷。女孩的手缓缓滑过琴身，就像滑过一个老友的肩膀。在这充满了不安以及陌生空气的场合，这把琴给了她暂时的安定。
负责场务的同学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开始了开始了”，他扯着嗓子大叫，忽然之间后台就安静了下来，一种微妙的略带咸涩的气味缓缓地弥漫了开来。
女孩的独奏被安排在第三个，很有些暖场的意味。尽管心中颇有微词，女孩终究没有说。性格中一种叫做逆来顺受的东西使她默默忍受了，犹如那微微褪了色的校服和松松的马尾，好像它们根本就没有权利辩驳。
……
一个星期以后，女孩的班主任也只记得舞台上她孤单的身影以及那一群令他束手无策的学生。“当时的音响坏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他没有看见女孩仓惶的身影以及无助的眼神，当然他是有些应顾不暇的。
女孩是在一片混乱中慌乱地逃离开的，抱着提琴，她飞快地穿过礼堂，穿过回廊，穿过体育场，急速的奔跑使她两肋生疼，抱着心爱的提琴她蹲在水泥地上，大口喘气。
刚才的场景在脑海中不听使唤地一遍又一遍闪回，音响故障的巨大噪音，尖锐的哄笑以及对待音乐的不屑的眼神。站在台上的女孩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想以一种虔诚的态度来演奏心中的音乐，眼前的这种情况，真正叫她措手不及无能为力。
然而，是不是在一开始她就以一种胆怯甚至退缩的姿态站在了舞台中央呢？
女孩这样问自己。
然后，在黑暗中，女孩抬起头，心中的逆来顺受在刹那间被一种叫做倔强的东西征服了。
她决定要纠正那个错误。
等女孩走回礼堂时，晚会已经谢幕了。洪水一般的人潮夹杂着巨大的轰鸣声以及闷热潮湿的气息向她席卷而来。舞台上方的灯一盏一盏熄灭了，女孩与舞台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四盏、三盏、两盏，灯一盏一盏熄灭。
女孩奋力拨开人群。
然后，上台，鞠躬，女孩开始演奏。
……
许多年以后，当女孩成为一名著名女提琴家时，总会有一些自称其校友的人站出来说，他们看到了那场成就了女孩一生的演出。
一盏灯，一个人，一把琴，一脸虔诚。
每到这个时候，女提琴家的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倔强的笑容，她的手慢慢滑过琴身，那把破旧的琴。她只坐着，安静地，顺着眼不说一句话。
其实，她只想以虔诚的态度来演奏，仅此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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